张晓鹏1姜洁2
1. 复旦大学企业教育研究中心2. 复旦大学高教所
从高等教育评估模式来看，美国是典型的以认证评估为主导的国家，近年来，为应对认证评估的问题和各界的批评，他们一方面认真改革和不断完善认证评估，另一方面不少地方和专业组织积极引进审核评估这种在欧、亚、非和大洋洲一些国家或地区行之有效的模式。其中田纳西州就是很好的例子，该州十分明确地将审核评估作为保证高等教育质量的工具。在田纳西，除了旗舰性的田纳西大学和若干私立大学外，其余 45 所高等学校和 19万学生都归TBR（The Tennessee Board of Regents）领导和管理。TBR 是美国第六大高等教育系统，包含 6 所大学、13 所社区学院和 26个技术中心。TBR的主要成员由州长任命，州长本人和州的几位主要官员均为 TBR 成员。从 2005 年起，在斯坦福大学原副校长、著名的审核评估专家 William Massy 教授的指导下，参考我国香港地区等地的经验，TBR 年年都对高等学校进行审核评估，其成绩得到了美国教育界的肯定，2008 年曾荣获全美高等教育持续改进联盟（NCCI）首次颁发的“杠杆奖”（the Leveraging Award）。本文特对田纳西州的审核评估做一介绍和分析，以供我国今后开展高等教育评估参考。
一、审核评估的内容和原则
1．内容
TBR的审核评估是基于专业，分别在研究生、本科生、专科生和证书课程四个层次上进行。按照人才培养的流程，审核评估的内容主要包括以下五个方面：
教学目标。这主要是指通过教育学生所应具备的知识和能力。学校在制定教学目标时，是为学生应对就业，还是更看重他们作为公民所应具备的能力和责任？这些目标的制定是否分析和参考了来自雇主、校友以及其他机构的信息？
课程和课外活动。选择什么知识教给学生？通过这些课程能否全面实现教学目标？在课程设计时是否重视将课程教学与课外活动联系起来？课外活动包括各种文化、体育、科研和社会实践活动，也包括学生在专业之外选择学习的课程。
教学方法。包括教师如何教和学生如何学。采用什么方法向学生呈现材料，提出问题，并提供解释？怎样激发学生参与学习？怎样对学生的作业提供及时的反馈？学校重视提高教师的教学技能吗？师生之间以及教师与教师之间、学生与学生之间在教学过程中是否合作？
学业考核。采用哪些办法和指标来评价学生的学习成绩？这些办法和指标是否以教学目标为基础来制定？是否只在课程或专业学习结束之后才进行评价，还是通过对学习开始和结束两个时间点的情况进行比较来衡量学生的进步？谁负责评价？是否通过评价结果来改进教学过程？
质量保证。学校和院系的政策、计划能否确保有效地实现教学目标？全校或某一院系上下各个方面的协调和行动力如何？是否注意了校内有关各方相互之间的学习以及向其他院校学习？学校和院系用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在持续改进教学，并提高了质量？
2．原则
田纳西州的高等教育审核评估遵循以下原则：
以学习产出定义质量。衡量教育质量，归根结底，不是看教师的教，而是要看学生的学。TBR非常强调高等教育要“以学生为中心”，这同样也是审核评估的重要原则。
注重过程。学校和院系应该分析教师的教、学生的学以及学习成绩评定等整个过程，注意收集这个过程中正面和负面的各种信息，鼓励各种激励学生积极学习的实验，鼓励教师分享成功的教学经验并相互借鉴。
合作。团队合作和共识引导全体教师对课程的各个方面具有权利和责任，并对学生的成功负责。要鼓励对话和合作。
决策有依据。学校和院系应该收集数据以分析学生的需要；数据的分析结果应该整合到课程设计、学习过程和成绩评定的方法中去。
力求连贯性。各门课程应该相互支撑，以提供必要的广度和深度；学业考核应该与学习目标相一致。
借鉴最好的经验。提倡教师总结自己的和分享各自的最好的教学实践经验，以利提高自己和整个学校、院系的教学水平。
重视持续改进。学校和院系应该持续努力，不断改进教与学。
二、审核评估的过程
简单地说，田纳西州的审核评估包括学校或院系自评和同行审察两个阶段。无论是学校或院系自评，还是校外同行进校考察，都要遵循以上七项原则、围绕以上五个方面的内容进行。
1．学校或院系自评
学校或院系自评是审核评估的基础。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审核评估也就是对学校或院系自评的评估，并不需要外部机构或专家“另起炉灶”、自寻证据去进行评估。如果进校考察的专家对自评报告有什么不清楚或疑问的地方，解释这些问题的证据是需要学校或院系提供的。所以，学校或院系的自评非常重要，各校和院系也相当重视。
学校和院系通常会用半年时间开展自评工作，并组织专门班子撰写一份不超过20页的自评报告。自评报告一般包括以下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导言，对学校或院系的沿革和现状做一些背景性的介绍。第二部分对学校或院系在教育方面的整体业绩做一些概括性的分析，虽然是概括性的分析，但也需要证据支撑，应该既肯定自己的成绩，也看到自己的不足，TBR派遣进校考察的专家将会对学校自评分析的逻辑和证据进行质询。第三部分是自评报告的主体部分，要根据审核评估的七项原则，对 TBR规定的审核评估内容的五个方面的主要成绩、优点和不足、问题分别展开具体的、有充分证据的分析。第四部分是在前一部分分析的基础上，提出巩固成绩、发扬优点和解决问题、克服不足的措施，必须清楚地说明需要实现的目标以及理由，列出任务清单及相关条件。第五部分是改进行动的计划，包括各项工作的时间节点以及相关各方的责任等等。
2．校外同行审察
在学校或院系自评的同时，TBR组建将要进校考察的评估专家组。参与审核评估的专家来自各校，主要是接受过教育质量审核评估培训的教师，他们都是志愿者。根据将要评估的学校和院系的规模，通常每个评估专家组由 2到4人组成，其中大多数是被评学校之外的其他TBR 成员学校的同行教师。另外，TBR还为每个组配有一名审核评估协调员，负责相关事务性工作的协调。
田纳西州的审核评估相当重视专家的培训工作，有专门的培训手册。在专家进校考察之前，必须对专家进行培训，这是其审核评估成功的一个基础性条件。
另外，在进校考察之前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有的工作是由TBR 的协调员来做，有的需要专家组成员特别是组长与被评学校合作，例如由组长和协调员对学校进行预备性访问。这些准备工作包括：设定考察日期；预定的评估日程；将学校自评报告送到评估专家组成员手中；评估专家组成员审阅自评报告；安排进校考察的住宿；评估小组成员按照 TBR 规定的审核评估五个方面的内容进行适当分工，以便发挥专家特长，更加深入地考察学校或院系相关细节；举行首次小组会议，交流对自评报告审阅的意见，讨论进校考察的重点和有待澄清的主要问题等。
TBR的审核评估是基于专业的，一般对一个专业的进校考察通常为一天时间。专家进校的主要工作是与学校教师、学生和管理人员广泛接触，开展有充分准备的结构性会谈，通过这种会谈来了解学校相关信息，印证学校自评报告的是与非。
评估专家组在结束对学校的实地考察一个月后，将撰写一份审核评估报告，呈交TBR，并由TBR送达被评学校，在获得学校的回应后，还要对社会公开发表。这份报告将会描述学校在提高教育质量方面做得好的一些典型经验，提出有待改进的问题，并重点分析和评估学校教育质量保证机制。具体而言，审核评估报告一般包括如下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被评学校和此次评估做一简介。第二部分是对学校教育质量做一整体性评价。第三部分是根据审核评估的七项原则，围绕审核评估五个方面的内容，对学校的教学目标、课程和课外活动、教学方法、学业考核和质量保证机制等一一展开具体的分析，每一个方面都要指出成绩、优点和不足、问题。第四部分是结论，主要是从以下三个方面简要阐明评估专家组的审察结论，一是对学校或院系做得好的、卓有成效的或具有创新性的经验，要赞扬；二是对学校或院系自己已经发现问题、并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改进措施或计划的方面，要肯定；三是对学校或院系自己尚未发现或未引起足够重视的问题，要提出改进的建议。
审核评估报告的基础来自自评报告和评估专家组的进校考察。需要强调的是，这份报告必须基于确实的证据，而非来自部分教师、学生或管理人员的评论。其集中关注学校或院系在审核评估内容的五个方面如何进行自我改进。在考察时，虽然评估专家组的每位成员按照分工重点关注其中一个或几个主要方面，并由其提出有针对性的评价，但专家组内要对五个方面一一进行讨论，最终达成共识，进而形成对学校或院系整体的评估意见。
在审核评估报告公开发表后，一般学校会提出相应的整改计划（这份计划也会公开发表），并进行为期一年的整改。
三、审核评估的特征及意义
对于保证和提高高等教育质量，认证评估、分等评估和审核评估这三种主要的评估模式各有所长。认证评估担负着高等教育质量“守门员”的角色，即保证高等教育质量的最低标准；分等评估是对认证的发展，带有奖优罚劣的性质；相对于前两种评估方式，审核同样采用学校自评和校外专家进校考察相结合的方法，但它不是直接评估教育质量，而是通过评估学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来间接评估教育质量。它不同于其他类型的评估，强调学校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改进而非遵循外部提出的什么既定的标准。审核评估是“一种由教师驱动的基于结构性谈话的进行自我反思、同行反馈、合作和团队工作以促进教与学的教育质量过程的模式”，也可以说，它是一种“为”质量而不是“属于”质量的评估模式。审核评估的目的是为了鼓励高校建立和健全自己的教育质量保障体系，通过教师、学生和管理人员的对话和合作，促进教育质量的提高。
从田纳西州的实践来看，我们可以归纳出审核评估的如下特点：
一是审核评估主要是针对由自评报告展现出的学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进行审核，这一特点能有效促进学校质量文化的形成和学校人才培养质量的提高；二是负责审核评估的机构重视评估专家组成员的选择和培训以及审核手册等工具性材料的编制；三是学校自评是审核评估的重要基础性环节，学校提供的自评材料是整个审核评估过程的基础和主要根据；四是评估专家组重视学校自评材料的仔细阅读和对学校的预备性访问；五是评估专家组在进校考察过程中与学校师生的互动也很重要，这种互动主要采用结构性访谈或会谈的方式进行；六是评估专家组进校考察不是检查学校的工作，不是要找学校的问题，更多的是要发现学校的闪光点，让校内外能够分享提高教育质量的经验，因而学校师生和管理人员没有受到“威胁”的压力；七是审核评估报告对学校教育过程的主要环节和内部质量保证体系的优势和不足进行详尽而中肯的具体分析，主要是为了帮助学校巩固成绩，改进工作；八是审核报告以及学校整改计划的公开发表，有助于提高审核评估的效果，增进社会各界对学校的了解，推广学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建设中的做法，不断改进学校人才培养的过程。
可以看出，审核评估作为一种自评和外部审核相结合的方式，其特点在于充分注重被评学校自评报告在评估中的重要作用。自评报告既是高校内部教育质量保证体系的一种呈现，也是审核评估专家进行审核的基础和依据。审核评估专家从学校的教学目标出发，对课程、教学方法、学业考核乃至该校的质量保证机制进行审查，而非依据外部的标准来对高校的教育质量做出判断。基于自评报告本身的考察，即是对高等学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的有效性进行评价。审核评估充分注重高校办学理念和办学目标的差异和特点，对于高等教育多样化的中国有着很好的借鉴和推广价值。
审核评估充分尊重高校办学自主权，支持高校办学特色多样化，并且假定，如果学校内部的质量保证体系健全，足以保证教育质量，则无需由外部评估机构来直接评估学校的教育质量。审核不是要表达学术标准或确定教学结果的质量，而是要考察被评学校怎样使自己圆满地实现其选择的目标和标准，考察学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的有效性。审核评估的这些特点对于保障高校的办学自主权，维护高校学术自由有着积极的意义，对于促进已经具备基本办学条件的高校，特别是那些有多年办学历史的高校，审核评估可能会产生更大的效果。因此，审核评估被认为是最能展现和张扬学校办学个性的一种评估模式。
2004 年2月，教育部公布了《2003—2007年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提出“健全高等学校教学质量保证体系，建立高等学校教学质量评估和咨询机构，实行以五年为一周期的全国高等学校教学质量评估制度”。到 2008年9月，我国完成了首轮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评估工作。在我国迅速迈向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的历史背景下，首轮评估是完全有必要的，也取得了很大成绩，是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评估制度建设的有益探索，但评估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不少，根据笔者2008 年初所进行的问卷调查，被调查者对首轮评估的批评意见主要集中在“用同一尺度衡量所有高校，不太公平，也不利于高校个性化、多样化的发展”和“评估结果优秀率过高，与社会的印象有差异”这两条上。而审核评估则可以较好地解决这两个问题，因为它主要是评估高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并以促进高校内部质量保证体系的建设为基本目标，同时其公开性和透明性等特点也值得借鉴，有利于高等教育评估制度的建设。
高等教育评估是提高高等学校教育质量的重要保证，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并引导高校的发展。如何在保证高等教育质量的基础上，促进高校办学特色多样化的发展，推动高校的个性化发展，是我国高等教育今后发展的重要课题。在我国的高等教育评估中引入审核评估这一模式，无疑是一种很好的选择。